血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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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亲躺在医院里，女儿在一旁照看，另一位，是农村模样的中年汉子，看得出是护工。(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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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女儿，满脸的微笑，一种历经生活磨练而沉着的中年妇女。(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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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他姐夫！”我回答。小弟住院已经超过八个月了，室内的病友换了几茬，对医院的气味、新进病人及家属的心态，我都有了更深地了解。(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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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父亲高寿？”病床上躺着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静静的打着点滴，似睡非睡。不用问，是与高血压相关的病。在八个月奔走在医院里，我见到太多的因高血压导致的入院治疗的病人。(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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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五了，脑梗，不过发现的早，治疗的又及时。”女儿回答。(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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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我说。(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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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护工外出，我问：“雇这位护工，一天多少钱？”(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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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白两个班，一天80元。”女儿回答，“白天，我们家都有人，累不着，晚上，他自己在这里。”(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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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80元，一个月下来，也超过2000元，我计算着。又想，这些人都是农村聪明的人，虽说辛苦，可也能挣到现钱。(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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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家里人能轻松点。”我说。(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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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身强力壮的都在上班，退休的体力精力都不行！”女儿回答，“家里有个住院的病人，几家人不得安顿。”(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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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都知晓，只有当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人们才有切身的体会。人吃五谷杂粮，原本不该得病，然而，眼下这医院里的病人，周围人群中，得病的人不少。(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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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病床上的老父亲，一脸慈祥，看不出病痛的折磨，也许他把这一切压在了心里。七十五年的人生经历，早已让他学会了从容面对一切。只是病灶压迫了语言神经，让他的发音感到艰难。(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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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段时间的输液，老人的目光转向了我，我忙和他交流，我知道，病人需要交流，通过交流，能够缓解他的病痛。(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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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家，退休几年了？”(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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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了，”老人说的比较吃力。(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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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休前在什么单位？”我又问。(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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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机床。”老人蹦出了三个字。(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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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机床，不错的，那是济南有名的企业，当年金日成曾经去过的企业。”我感慨的说道，其实，金日成去的是一机床还是二机床，我也说不清楚，但确定的是，这位朝鲜的红太阳曾经来过济南是真的，就像宋庆龄到过济南的铭新池那样，让企业自豪，让济南人自豪。(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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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不行了！”老人说。(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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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床行业利润率低，早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的确，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不少国有企业被民营企业代替，然而，那一批一批为国企奋斗过的人们会铭记的，会被后来人通过多重视角去反映、去演绎、去分析，毕竟，他们为共和国的发展做出过重大贡献的。(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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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中午，一位老妇人提着保温桶、饭盒来到病床前。老父亲的眼里立即放出了光。(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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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水饺带来了？”女儿说着，接过老人手中的东西，放到床头的小橱子上。(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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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人打开饭盒，对护工说：“你吃这些，够了！”(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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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老人家，我到外面买个包子就行！”护工有些不好意思。(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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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吧，不用客气，我吃过了！”老妇人说完，就把保温桶放到病人面前，把水饺一个一个地送到病人口中。(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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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在一旁看着，又给护工找出筷子，说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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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工接过水饺，看看两位老人，确定病人吃的很好，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一饭盒水饺吃进肚里。(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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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吗？”老妇人问。(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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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在这里不干重活，吃不多。”(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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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继续喂老伴吃水饺。(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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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你也吃啊！”老妇人对女儿说。(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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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妈！”女儿回答。(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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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吃一个！”老妇人询问病人。(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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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就再吃一个！”老父亲乖乖的回答。(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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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侯，老妇人一直站在老人的床前。这幅画面定格在我的脑海，当白发苍苍的老人将自己亲手包好的水饺，一个一个喂到满头银发的老伴嘴里时，那是一种几十年的夫妻生活的默契与理解，更是夫妻患难与共的见证。(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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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吃饱了，老妇人在女儿的帮助下，为老伴擦一遍手，又擦擦脸。而后，询问老伴的感受。(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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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母亲高寿？”我问。(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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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我父亲大三岁。”女儿回答。(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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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岁的老母亲照顾75岁的老父亲，我在心里说。(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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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插不上手。”女儿说道。(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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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休的？”我问，没等女儿回答，老妇人接过话：“退了，几十年了，我在造纸东厂。”(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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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家，您的听力很好！”我说。(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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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了，一阵一阵的，时好时坏。”老妇人接过话。(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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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造纸厂效益不错。”我说，“我同事的嫂子曾经在造纸厂，周围亲戚朋友跟着买些便宜纸。”(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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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每个职工每月有些优惠政策，自家用不了，就给了别人。”老妇人说道。“后来，效益不行了，就是，我们的市场不行了！”(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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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企发展起来了，老厂压力大，成本高，所以，不少国企就成为历史的过客。”我答道。(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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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厂区都开发了，我们退休的都归到市里管了。”(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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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人对过去现在的事情十分清楚。(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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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侯，的确辉煌，有固定客户，只要生产出来，就有地方卖。可惜，我们厂里，有个30岁左右的青年，自家的儿子刚四岁。那时候，不能请假，单位分了房子，那是大事也是喜事，白天，他忙着找人张罗装修，到点上班后，的确困了，想找个地方打个盹，那时，车间了没有休息室，其实，他那个岗位，处在钢纸滚的位置，生产的下脚料，就是废纸就散落在纸滚周围的地下。”(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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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个接班的来了，没见到值班的，认为他外出了。家里人没有见到他下班回家，找到厂里，领导发动大家在厂区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他。(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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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清理废纸的师傅在钢纸滚的下面的废纸堆里发现了已经被压扁的他。(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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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人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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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也在为他难过。(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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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说道：“他是累了，就在地下的纸堆里睡了，身上盖着纸，谁都没发现，在更换钢纸滚时，他在熟睡中，就这样丧命了！”(93y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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