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谁的新娘

荼蘼

 -------------亲爱的。我不会再像爱你一样爱上另外的人。
你要记得我的爱。但是你要忘记我。

 

她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坐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反复地抽着ESSE的香烟。青烟缭绕之间，她的脸显得苍白憔悴。她看着她爱的男人，安详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睛上，瘦弱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抱紧双肩，像个孩子一样。这是她的小爱人。
此时，她真的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醒来。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呆在一起，一直到老。可是她转头看见落地窗外的天空，泛出鱼肚般的惨白。她的心突然有一种死灰般的绝望。

她曾经答应他要做一个明媚的女子。他们要一起在阳光灿烂下肆无忌惮地幸福。可是现在她又开始害怕天光大亮。她知道，天亮了他就要离开。他会和她说再见，就像他对她说爱你那样的温柔。但是他们的再见就是再也不会相见。

她站起身，抖落散在牛仔裤上的烟灰。指间的烟草相安无事浓淡有时。她拿起他的黑色礼服。叠得妥妥帖帖。他的前尘，她的往事，一切都已经注定。他们的爱，即将在他穿上礼服的那一刻变做一场幻化成风的海市蜃楼。
她的眼角有泪，但是始终没有哭出来。一直以来，她都是坚强的女子。她倔强地爱着这个比她小很多的男人。无论如何，她都告诉自己要坚持，有爱就有一切。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始终是无能为力。

天黑以后，天亮之前，他紧紧地抱住她，缓慢地进入她的身体。开始，他感觉异常地艰难，好象无法与她媾和。过电一样的疼痛触动她的神经末梢，她发出轻微的呻吟。血液倒流，他亲吻着她的滑腻的肌肤，近乎贪婪地吮吸身体罅隙之间的甘霖。她也激烈地迎合他的吻，抵死纠缠。她至始至终都睁着眼。因为她明白每一个不经意的看见都将成为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眼。她看见他流下了眼泪，喉结上下蠕动。他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他同样是深爱她的，可是他们今生注定错过。有种沧海桑田，无法偿还的感觉。她抬起头，吻去男人眼角的泪水。她说，亲爱的，我不会再像爱你一样爱上另外的人。你要记得我的爱。但是你要忘记我。他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他已经说不出来任何的话语，只是把她抱得更紧。手指深深地陷进她的肩胛骨，好象是要把她捏碎，藏进自己的心里。

他们都不再是孩子，谁也不会再说私奔这样的自欺欺人的谎言。天亮以后，他就要穿上那套贴身的黑色礼服，挽着陌生的女子许下下半生的承诺。这是他们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实际上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余力去完成一次颠覆。一刹那，他们觉得尘世很年轻，他们很苍老。

她跟他说，你是我的男人，不要轻易地在另外的女人面前流眼泪。

这家宾馆的落地窗依旧搽得雪亮。几年以后，他们依旧住在第一次见面时住的客房，只是这一次走出这扇门，谁也不会再牵起谁的手。他还记得那时的他，略带羞涩地抱起背对着站在落地窗前的她，欲颜迷靥。她喜欢逗他，叫他小孩，因为她比他大很多。但是她知道他是她这辈子遇见的最爱的人，谁也无法替代他的那张孩子脸。
一个人的一辈子有且只有一个人，让你笑得最真，痛得最深。他们的相爱，却只是一场即兴。他无法成为她的新郎，她也无法成为他的新娘。此去经年，他们都是经不起什么的人。彼此的承诺腐朽，成了最昂贵的奢侈品。他们沉默。也许是很短也许是很长，他们就会被无休止的沉默彻底湮灭。下辈子，下下辈子，谁还知道她是不是你前世想要娶的人，他是不是你往昔想要嫁的人。

 

几年前的相见以后，她又回到自己的城市继续生活。他们长时间地保持联系。她原本不相信自己竟然可以和一个人咫尺天涯的人如此的亲近。循循善诱的过程，她教会自己要学会满足。她的幸福衍生于细小的事情。生活中她安静沉稳，没有过多的波澜。她耐心地等待着那一天，他寄来他们亲自设计的婚纱和戒指。一切应该就像他对她一次次许诺的那样。可是，时间剥夺了她的全部，她的等待变成一片苍白。她的手中攥着他写来的信，告知他即将结婚的消息。夏日的阳光耀眼，头晕目眩。他最爱的人要结婚了，只是新娘不是她。

她还是决定再去一次那个灌注了她所有青春的甜蜜回忆与希翼的城市。她并不是想弥补什么，挽回什么，她只是想再见一面她的小爱人。她那个就要成为别人新郎的小爱人。如此而已。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洒脱。

她走下飞机，人群中她一眼就认出他。好象是万千人之中，她的他，早已经被打下洗不掉的烙印，永远也不会遗失。她不敢相信她就会与他失之交臂。他依旧俊朗的面容成熟了很多，但是脸上依旧脱不了一种孩子气的纯真。她就像几年前一样，锈蚀的眼睛被他的明朗灼痛，却又无法割舍。

 

他对她说，对不起。她轻轻地用手捂住他的嘴。她说，亲爱的，永远都不要对我说着三个字。遇见你，已经是上天赐予我的福祉。可是没有想到上天这么吝啬。我只是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多一点，再多一点的时间，等到我足够的幸福，你再离开。她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那家宾馆。她曾经告诉过他，她喜欢那家宾馆坐北朝南的大片落地窗。夜晚的时候他们伏在窗户上看天空的星星，那些星星就像是一张忧郁的脸上滑落的泪珠。他们低头看着建设以后的新城，长街如虹，人影如魅。她突然就体会到一种绝境的凄凉。

流光易碎，恩宠难回。

他和她做爱，累了睡去，醒来，身体又相亲相爱的缠绵，难舍难分。他们把最后的激情都献给了彼此。她知道她不会再像爱他一样爱上另外的人。对他来说，亦然。

他终于还是要走了。他起床。她给他穿上黑色的礼服。她笑着说，你一定是最英俊的新郎。可是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她为他打领带，系好了又解开，周而复始。清晨，少有的阳光从落地窗折射成几段好看的形状照在他们的脸上，房间里只有他们此消彼长的呼吸声。世界静默了，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张了张嘴，刚刚要对她说什么，可是他的电话响了。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他挂了电话，对她抱歉地说，他真的要走了。她松开了双手，他的领带还是没有系好。
他转身迅速走到门口。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在他转身离开之前，她不会流下眼泪。他在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清晰地听见她的眼泪跌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他无法回头，一个转身的距离足以瓦解她全部的防线。他们都不可以半途而废，否则前功尽弃。他艰难地迈出脚走出房间。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她早已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她想，他大概已经坐上婚车在去往礼堂的路上了吧。她想，或许更快些，他和他的新娘已经交换了结婚戒指了吧。又或许。还有，新娘的婚纱和戒指会是她以前设想的那样的吗？
她被自己盘根错节的假设纠结得心神不宁。最后的宠爱是手放开，可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赴汤蹈火又怎可是下过一场暴雨就能熄灭火海的。

她想坐上那路520的公交车在这个城市再看看，以后就再也不来这个长年阴雨绵延南方城市。
又开始下雨，这个小城于她已经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可言。天空的哭泣也道不出更多的悲哀。
红灯。她透过被雨淋湿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一列停下来的婚车队伍。妙纱的迷漫，衬醉美丽的新娘，手捧着花束的藏福。她看见，她需要花一辈子去忘记的那张脸，又一次感觉到粉身碎骨的疼痛。
他也看见她，只是不经意地抬头，他又一次见到她。

四目相对。错愕。凄凉。
绿灯。礼车远去，幕落缒稀了天空，孤零碎粒的情人。他与他都不再回头。

爱一个人，就是一世的宿命。姗姗来迟的幸福却行色匆匆。爱的视线，爱的宠信，他和她终究两手空空。

弱水三千，她真的能得到她的那一瓢？
明天的明天，她又能成为谁的新娘，为谁理红装？

北北

忘记一个人真的很难